完颜湖绿

低位不嗨

【原创男x布日固德】琥珀心01

*原创富家少爷x落魄布日固德

*扶他(双)警告


# 楔子 

从英国坐船回来,辗转花了两个多月。在上海靠岸落船,汽笛喧闹人潮涌动,繁荣竟与伦敦港也无甚两样。我脱下礼帽,举头望外滩上洋楼幢幢,各色国旗飞扬。热闹归热闹,国运却未必乘之兴起。

舅父在徐家汇新购置了宅子,叫我去那边落脚,据说是推了法|国大使的宴会,亲自来陪我这个不孝侄儿吃饭。我兀自提心吊着胆。席间不到三杯酒,果不其然便提起相亲的事儿来。

“吴大帅的女儿,正值妙龄,相貌身段,舅舅替你打过眼——漂亮得咄咄逼人呢。你呢,英国留洋回来的才子,自不用说。吴伯伯的女儿呢,喔唷,不遑多让,也是北洋大学的女学生,还学的是医科,济世救人,菩萨心肠啊。也就是这般佳人才配得起我们白江。”

我推说不敢不敢,心里哀叹。果不其然,一顿饭还没吃完,舅父已将我去往北京相见吴宝仪的行程安排妥了。本想在上海勾留几日,过一过莺歌燕舞不眠夜,托词去见朋友,舅父又是一顿教训,说你年岁不小了也该晓轻重,少叫人不省心。我知他是记恨我写越洋信哄表妹陪我去英国读书那回事,当即不语。

两天后,北京火车站,吴大帅的独子吴培亲自开洋车来接。他年纪稍长,出国前就是他第一个带我去堂子里混。不过我在腐|败帝国主义读了四年书,早已青出于蓝了。一路上人话鬼话叙了不少,兜兜转转兜到他亲妹子头上。

“听说你有个妹妹,生得挺漂亮?”

“呵。”

“怎么,不怕我打她的主意?”

“你要能把她骗了去,我出三十万大洋给你买个这个。”他用力拍拍手下的方向盘,喇叭都给拍响了。

“你要这么一说,我还真想试试。”

“哼。没用。”

我趴着他驾驶座椅背,问他:“赌多少?”

“我爹妈急着把你请来,就是为了联姻。宝仪是他俩的心头肉,她要真嫁给你,到时候带过去多少嫁妆,你自己想想吧。”

“开玩笑,我钱大少爷缺那点金银珠宝?”

“造枪弹的许可证呢?”

嘶——怪不得舅父催命似的催着我来。这么大的便宜我要赶不上,给人家捡去了,那简直亏得不如上吊。

“那劳烦您开快点儿吧,大舅哥。事成之后,我给您换辆全新的,德|国产的。”

吴培接我去吴家府上接风洗尘,又是吃饭又是逛花园赏古董,折腾到日落时分,硬是连他妹妹吴宝仪大小姐的面都没见着。几次有家仆来报,吴培听了,脸色一次黑过一次。傍晚他开车送我去饭店下榻,我问他:

“你可是故意卖关子,不肯让我看看你那沉鱼落雁的妹妹?”

吴培并不应声,面色阴沉。

“席间我问起宝仪喜欢什么样的男子,你父母表情怎么那么奇怪?”

他仍不答话。我便晓了个七七八八。

“姘戏子么,也无甚要紧。往后做了夫妻,大不了各玩各的。你不妨跟你妹妹讲明,我是不介意的。”

“真是戏子,那还好了。”吴培咬着牙,只挤出这一句。往后任凭我再怎么诱,都不能引出半个字来。我好奇心大起,真想知道是什么人物,能迷倒了大军|阀家的独生小姐,却还连戏|子都不如。

吴培将我放在酒店大门口,却不掉头,照着西直门方向而去。我叫了车跟去,果不其然,得见佳人。

# 一

那别院藏在巷子里,门也不栓,给吴培一脚踹开,蛮横硬闯,虽有家仆,岂敢拦阻。第二扇门也是踹开的,正对门是一张宽烟榻,榻中央一张矮几,两边横卧着两个人——一男一女。这堂屋门窗不开,只亮着一盏烛灯,一盏烟灯。那着冶艳紫旗袍的姑娘撑起身来,我认出那跟吴培别无二致的高挺鼻梁。

吴培尚未发作,他亲妹子便展开双臂,将榻上男子挡了个严实。吴培扯了妹妹手臂,硬要拽她回家去。吴宝仪喊着不要相亲,一面死挣,一面回头去望背后徐徐起身的男子。然而那人并未上前相帮。

“宝仪,你跟你哥哥回去吧。”

“布日固德!”

“别叫你家里人为难。”名叫布日固德的男子话毕,将眼睛合上了。吴宝仪热泪两行,他也不曾看见,更不会心疼。

吴宝仪虽生得漂亮,那硕大的眼鼻未免有些咄咄逼人。此刻哭起来更是骇人。军|阀家的大小姐撒起泼来格外不同,脾气死倔,嘴巴刻毒,不一会儿已经骂道相亲对象我的头上来了。我赶紧咳嗽一声,踏进门来,以证明自己不是吴宝仪幻想中嘴歪眼斜蠢钝如猪歪瓜劣枣的男人。

“宝仪小姐,在下钱白江。失礼了。”

我行了个脱帽礼,吴宝仪俏脸涨红,泪水还挂在腮上,都忘了去拭。我递上手帕,她飞快扯走,还瞪了我一眼。

“我钱某自负一表人才,千里迢迢专为宝仪小姐而来,谁知大小姐竟连赏面都不肯。在下本是气不过,才来瞧瞧这情敌是何许人也。今得一见,不得不自惭形秽了。换作我是你,宝仪小姐,别说是个英国留学生,便是英国王子亲来,我也不屑去见他的。”

吴培惊道:“钱白江,你胡说什么,你知道他是什么人?”

“瞧这银珐琅烟枪,想也是非富即贵的少爷才消遣得起。”我故意不去提这一进都不到的小破院子的事儿。

“呵,可叫你说着了。这位可是韦王爷的独子,北洋大学的高材生——复|辟大案的幕后主使,从死牢里放出来的政|治|犯。”

嚯。精彩。我偷空瞄了布日固德一眼,他神情好似燃尽冷透的鸦|片烟灰。

“怎么,吴大帅如今一人之下,以吴家之势,还怕区区一个政|治|犯的连累?”

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”

我冲他使眼色,绕到吴宝仪面前道:“宝仪小姐,你我虽无缘,我却乐意成人之美。任谁都看得出,你与布日小王爷属实是一对璧人,何不双宿双栖?”

“我倒是想啊,可是我哥,我爹娘都……”她看了布日一眼,没有说下去。

“在下或许可以帮忙斡旋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只是要委屈宝仪小姐先回家——”

“好啊,你是跟我哥串通好了,来骗我回去是吧,我才不上你的当。”

我笑了。小姑娘有点脑子,但不多。

“也罢。宝仪小姐不肯领我的情,我还是退下吧。”我旋身坐下,坐的正是方才吴宝仪躺的半边榻。布日固德诧异地望我一眼,我以手支颐,笑眯眯地就着昏灯细赏他。布日赶紧摆正,再不敢看我。

吴培威逼不成,以布日固德相要挟,惹得他妹妹又哭了一回。宝仪小姐倔强到底,终究还是不得不走。瞧,给人知道了软肋,就是这个下场。

吴氏兄妹走了,我再逗留未免无礼,便下榻整装也走了。临走前我替他关门,见布日固德坐在烟榻上失神,便道:

“少抽烟,早点休息。”

他猝然抬眼望我,我已将门阖上。

# 二

回去路上,吴家老大开车,闷着气一声不响。吴宝仪耍倔,也不肯说话。我两头讨好,口水话说个没完。

“宝仪小姐,我知你心不在我,也不愿叫你为难。可是世伯伯母劳心费力替你我安排,总不好叫他们失望。你看这样好不好:这几日|你先同我见上几面,如若世伯伯母肯放你跟我出来,我便送你去找那位布日先生,时候到了再接你回来;若你不方便出门,有什么话要我捎带给他,在下也乐意替你跑腿。怎么样?”

大小姐扯着我手帕,横我一眼:“你凭什么这么好心?肯定别有所图。”

“小姐聪明。如今吴大帅如日中天,跟贵府来往的,哪个不是有所图?钱某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俗人罢了。”

吴宝仪用她有限的脑子考虑少顷,眼看要答应了,吴培却突然插嘴:“宝仪,你不要听他的。姓钱的嘴里没一句实话,当心给他骗了去。”

“轮到你说话了吗,给我闭嘴。”

吴培竟真的闭口不语。叱咤官场威震京城的吴少帅,在亲妹子面前连这种瘪都吃得下去。啧啧,大丈夫能屈能伸,真是了不起。

“吴兄白天还说盼我能得宝仪青眼,怎么这就拆起我的台来了?”

吴培透过后视镜瞪我一眼,踩下油门速送我至酒店,也下了车。我瞧瞧车里吴宝仪,让了一只烟给他,替他点起。

“你小子想干嘛?”

“帮帮你妹妹呗,你把她抓回去,她见不着小情儿了,挺可怜的。”

“少放洋屁。”

“我这人,吴兄你是知道的。就算你妹妹对那个布日固德再怎么死心塌地,我软磨硬泡她一个月,就是石观音也给我得手了。布日固德相貌算不错,不过年纪摆在那里,也显在脸上了。旧贵族早跟着大清倒了台了,他又是政|治|犯,想必是家破人亡,现在已经无可依傍,不然不会沦落到要女人来倒贴。况且还抽上大烟,脊梁已经软了,便再也不会有什么出息。他跟我,有什么可比?”

吴培从鼻子喷一股烟,轻蔑道:“可是宝仪就是对这块废物死心塌地,不依不饶。”

“方才你拉宝仪走,他留都不留。可见他二人仅止于落花有意而已。宝仪不肯放他,布日固德却未必不想离开宝仪。”

吴培眉毛一扬:“你小子,有点本事。”

“大舅哥谬赞。”

# 三

相亲务必走官道。我写信函邀请吴家大小姐共我乘马车同游京郊。吴家父母不肯放,要将女儿关在家里收收心。宝仪亲笔写了信笺,里边附了大额支票,托我送到布日固德住处。我用过午饭还未出发,吴宝仪第二封信又到,信中有信,也叫我捎给布日。我哑然失笑,取了钢笔又给她写了一封短信,问她怎么只顾一个布日先生,对我竟能毫不关心,连应酬一句都吝啬。这封信刚落封,大小姐的第三封信又来了,说是先前约好了要给布日买一块新怀表,现下只好差我代办,责令我今日务必带他去买,信封里又是一张支票。

我一时间有点烦,那封含怨调情的信在手里捏了半天,还是差人送去。赶紧抬脚出门,不然下一封信又要给我派差事了。

白天去别院时,布日固德不在屋内,却在园中读书。石案上一杯清茶,布日手中一卷史记,眼睛半开半闭,一副倦容,听管家通报,这才提起神来。

“钱先生,幸会。”

“布日先生,钱某本不该擅来叨扰,可是宝仪小姐专程写了数封信,催我过来见你。”

我取了信和支票出来,他淡淡扫一眼,叫管家把支票拿去收了,连数额也不看,信则夹进书里。我瞥见几行,读的是苏秦列传*。

“布日先生好兴致。我毕业后忙于应酬,已经久不开卷了。”

“闲极无聊罢了。”这句听来好似叹息。

“先前我那块块瑞士腕表在船上丢了,要去买支新的。正好布日先生与我同去,如何?”

“布日戴罪之身,要是给钱先生的相识看见了,怕是不好。”

“我才从海外归国,哪来的什么相识。布日先生莫不是不肯赏面,故意托词搪塞我?”

布日固德推辞不过,只好依了我。我同他坐黄包车,经过一幢清清爽爽小洋楼,前庭宽阔,花坛分列。我见布日神色郁郁,便道:“这宅子不错,租来暂住当是极惬意的。”

“这房子有主了,只怕主人家未必肯割爱。”

“布日先生中意西式还是中式?”

“都好。”布日固德侧垂着头,颓然道,“我只觉得,夺人所爱,似乎不妥。”

我耸耸肩:“兴许人家自己愿意。”

布日固德不再接话,反而叫车夫靠边停下。

“谢谢钱少爷好意相邀。我突然身体不适,还是早点回去为好。”说罢,他扭头就往回走。我跳下车来追他,问他可是我说错了话,他不睬我,走到那小洋楼铁栏门前,却突然捂着头靠在墙上。我忙扶住他,他脸色奇差,心跳得好乱。

“老|毛|病了,没事,没事……钱少爷,隔壁街上有家烟馆,劳烦你,送我过去。”

他一额冷汗,牙关紧咬,强自隐忍,却只能在我怀中发抖。

“鸦片止痛,不是长久之计。还能忍一忍么?过去就好了。”

布日固德又抬起眼睛望我,眼光将我淋得湿透,心都泡软了。

“钱少爷,谢谢你。”

我搂着他,不想他宽大对襟马褂下,一封劲瘦细腰,纵比起梨园最当红的刀马旦也不遑多让。我右手紧扣他侧腰,带他一步步慢慢往对面咖啡馆去。

*讲的是苏秦东山再起的故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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